我出生在凉州。
大夏的最西边。
十岁那年，父亲抗击西戎有功。
升任凉州都尉。
小小的我，希望可以像父亲一样保家卫国。
姐姐却嗤之以鼻。
她讨厌这里的风沙。
害母亲难产过世的我。
和总忙于军务的父亲。
她只想要离开凉州。
不久后，姐姐的愿望真的实现了。
只是，代价是父亲的生命。
1
灵堂还未撤下。
府衙就迎来了新的主人。
马都尉。
他让人赶我与姐姐离开。
在门口相遇时。
又拦住我们的去路。
马都尉油腻腻的脸上。
带着不怀好意的笑。
“本官也不是不近情理。”
“两位侄女若无去处，住着便是。”
看着那张不断放大的脸。
我一拳砸了上去。
马都尉捂着眼睛大叫。
“臭丫头，敢打我。”
“给我抓住她。”
几个小厮立马围了上来。
郭叔忙带人挡在我与姐姐前面。
父亲去世后，他们几个副将一直在府中帮忙。
“你真能惹事。”
“还不去赔罪。”
耳边响起姐姐的声音。
我有些不可置信。
明明是马都尉一再挑衅。
“还不快去，你可不要连累我。”
见我不动。
姐姐连声催促。
我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马都尉。
大声说道：
“姐姐多虑了，父亲刚刚为国捐躯，马都尉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为难他的女儿。”
马都尉脸色难看。
眼睛却一直在我和姐姐身上打转。
不肯开口放我们离开。
就在这时，有小厮快步跑进来。
将一张帖子递给马都尉。
“京城沈家来人，要见两位沈小姐。”
忽然听到京城沈家。
我和姐姐都很意外。
我看向姐姐。
她松了口气。
脸上有了笑容。
马都尉却不以为然。
“什么***沈家。”
“拿这么个破帖子吓唬谁。”
“我舅舅还是节度使呢…”
“大人，慎言。”
一个玄衣老者打断马都尉的话。
他凑上前，小声说道：
“大人，沈家前几年是败落了，可最近不知得了哪位青眼，还是不要和沈家为难了。”
马都尉脸更黑了。
却不敢反驳老者。
只将帖子狠狠摔在地上。
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。
2
京中来人。
姐姐很是高兴。
特别是。
那人说，要接我们入京。
父亲是沈府庶子。
年幼时，祖父在外带兵。
他时时被嫡母兄长欺压。
祖父去世后。
为了躲避嫡母设下的陷阱，匆匆离家。
此刻。
看着这个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二伯父。
我生不出丝毫好感。
但姐姐很快做出了决定。
“我要去京城。”
“阿婉…”
郭叔欲言又止。
他和父亲相交多年。
自然知道父亲和沈府的恩怨。
想必姐姐心里也清楚。
但她一心想离开凉州。
沈家是好是坏。
突然出现有什么目的。
她都不在乎。
只是没有想到。
二伯父说。
要回京城，必须把我们都带回去。
二伯父态度坚决。
姐姐敲响了我的房门。
她眼神决绝：
“是你害我没有母亲。”
“所以，这次你要听我的。”
“和我一起去京城。”
几句话，将我们不多的姐妹情谊全部抹杀。
我苦笑。
终究是我异想天开了。
以为能打消姐姐去京城的打算。
“我答应你。”
话音落下。
笑容在姐姐脸上绽放。
和母亲相似的面容。
如同戈壁上最美的蔷薇。
可我的心却沉甸甸的。
姐姐，我愿意送你到京城。
但之后的路，要靠你自己走了。
3
离开凉州不久。
我们遇到一支回京的商队。
带队的华服男人。
和二伯父提出。
想要同行。
看到男人。
姐姐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。
我却皱起了眉头。
怎么会这样巧。
我和姐姐各怀心事。
直到晚上。
众人都坐在火堆边。
男人走到姐姐前面。
“在下魏凛，多谢沈小姐救命之恩。”
“略备了一些薄礼，还请沈小姐笑纳。”
他身后是满满一箱金银。
姐姐看着地上的箱子。
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。
突然。
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一抬头。
就撞上魏凛意味不明地眼神。
他到底是什么人。
看着男人的背影。
我的思绪回到了一个月前。
那是父亲出事前不久。
姐姐总偷偷往府外跑。
我跟着她，到了一处民房。
隔着窗户。
看到姐姐给一个男人包扎伤口。
昏暗的房间。
掩盖不住男人清丽的面容。
西戎产好马。
凉州时常有贩马的商人出入。
若遇到西戎士兵，受伤甚至丢掉性命的大有人在。
那时，我只以为他是贩马的商人。
并没有将此事告诉父亲。
可此刻，再看男人的行事做派。
可以断定。
他绝不是普通的马贩子。
4
明日就要抵达京城。
我躺在漆黑的马车里。
难以入眠。
自从魏凛加入我们的队伍。
我和姐姐关系降到了冰点。
思来想去。
我决定去找姐姐。
把话说清楚。
我已经有了相爱的人。
更不会和姐姐去抢一个男人。
对于魏凛莫名其妙的示好。
我一路都避而远之。
可他无意间流露出的偏爱。
总能挑起姐姐的愤怒。
“你为什么总要抢走我喜欢的东西。”
姐姐美丽的脸庞扭曲着。
之后，便再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。
我跳下马车。
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打心底里。
我不信任沈家。
刚要扣响姐姐的窗棂。
“咯吱。”
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。
我朝着那个方向看去。
似乎有两个人影。
“王爷，明日就进京了。”
“我这两个侄女…。”
一声王爷如惊雷在我耳边炸开。
看得出，魏凛身份不凡。
却没想到，竟然这样不凡。
可是。
一个王爷为何会隐藏身份出现在凉州？
“先住到你府里。”
“记住，沈秋的事管好你的嘴。”
瞬间，我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所有的怀疑，都在这一刻得到证实。
我慢慢后退。
朝着姐姐的马车跑去。
突然，一道剑光挡住了我的去路。
我忙向后躲，手迅速探入怀中，摸出一把匕首。
黑衣人后退几步。
我迅速朝前跑去。
直到感觉身后没有人追来，才停住脚步。
借着火光，我看到了魏凛冷峻的脸庞。
而刚刚袭击我的人，已经躲进黑暗中。
“阿清果然很厉害呢。”
魏凛语气平静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。
“不愧是我喜欢的人。”
“疯子。”
我暗骂一声。
没有理会他，看向姐姐的马车。
那里一直没有动静。
刚才的声音并不小。
沈家众人早已被惊动，纷纷提着火把围了上来。
“姐姐，”我叫了一声。
发现自己破了音。
车帘动了动。
露出一截莹白的手指。
手指微微颤抖。
最终。
帘子落了下来。
“他害死了爹爹。”
回应我的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我苦笑一声。
不再等待，转身奔向黑暗中。
却被一个黑衣人拦住去路。
刚刚袭击我的黑衣人也追了上来。
我自小习武，对练的都是军中将士。
面对两人，并不落下风。
挡下一剑，我飞身要走。
“阿清…”
姐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我一顿。
回头看去。
姐姐满脸泪痕。
嘴角却微微勾起。
她嘴唇微动，无声的吐出三个字。
“别怪我。”
愣神间，一把剑狠狠***我的胸口。
我摔在地上，世界陷入黑暗。
5
“沈清…沈清。”
听到呼喊声，我用尽全力挣开眼睛。
一个人朝我飞奔而来，渐渐地，我看清了，是一个白衣银枪的少年。
他笑容明媚，下巴抬的老高：
“今日我新学了一招，必定能赢你。”
“好啊。”
我听到自己说。
几招下来，少年躺倒在地。
我大笑。
“这一招，还是我交给你师傅的呢。”
少年拍拍身上的土，凑过来，眼睛里有笑意：
“要不然，你给我当师傅吧。”
“小五，阿清，累了吧，来用些点心。”
姐姐的声音响起。
我扭头，看到姐姐站在一旁，手里提着食盒。
她笑着打开。
拿出来的，却是一把匕首。
我要躲，身体却像被定住。
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扎进我的胸口。
疼痛越来越清晰。
我缓缓睁开眼睛，愣了好久，终于意识到。
刚才，是一场梦。
意识渐渐清晰。
我想起来了。
那晚，有人抱着我跑了好久。
那人。
是魏凛。
6
门被推开。
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。
见我醒来，她笑弯了眼睛。
“嘶…”胸口传来剧痛。
“别动，”女子伸手按住我的肩膀。
“刚换了药呢。”
“…”我想开口，喉咙像火烧过一样，发不出声音。
女子见状，忙将水递到我嘴边。
“你要再不醒，我师傅神医的名头就保不住啦。”
这女子看着比我还大些，可说话的样子，却像个小孩子。
“多谢两位相救，”我哑着嗓子说道。
“嘻嘻，不谢不谢。”
“嗯，其实萧师兄也出力啦，是他送你来的。”
沉默片刻，我出声问道：
“…你是说，萧凛？”
女子点头。
“是啊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，”我喃喃道。
萧凛，当朝摄政王。
三年前，先帝正当壮年。
却突然驾崩。
而他并没有立下太子。
夺嫡之争一触即发。
结果可以称之为惨烈。
最后，身为长子，有宰相魏冉支持的萧凛。
以及手握兵权的五皇子萧湛。
势均力敌。
但最终，坐上皇位的却是不足十岁的先帝幼子。
在那场夺嫡之争中，整个家族都覆灭的比比皆是。
凉州，是大夏的边郡，紧邻西戎。
因着它的偏僻，也因西戎的虎视眈眈。
夺嫡的产生的朝堂地震，并没有波及这里。
但从邸报中不难看出。
斗争，从未停止。
魏家，只有文官。
而西戎，却有强悍的兵马。
7
“我叫芸娘，你呢？”
女子问话拉回了我的思绪。
“萧凛没告诉你们我是谁吗？”
“你是萧师兄的新娘子吧。”
芸娘歪着脑袋说道。
我失笑。
这姑娘，傻的可爱。
但很会照顾人。
两个月后，我能下床了。
终于，见到了芸娘口中的神医师傅。
白云观观主，魏斯。
即使身在凉州，我也曾听说。
宰相魏冉共有三子一女。
小儿子魏斯，才华横溢，但又离经叛道。
辞官做了道士。
对我的道谢，魏斯不置可否。
“我本不愿救你，所以，你不必谢我。”
“还有，你莫要出这院子，我除了会救人，杀人的本事也不差。”
果然。
只有芸娘那个傻丫头，被蒙在鼓里。
8
我离开白云观那天。
芸娘哭红了眼眶。
她说。
她从小就生活在道观里，师傅也不允许她下山。
她喜欢听我讲凉州的故事。
也想看看我使枪的样子。
“要记得回来找我啊。”
芸娘站在山门前，不停挥手。
“傻姑娘，若我能活着回来找你，恐怕你会恨我的。”
在养伤的半年里。
我无数次回想起那一晚。
萧凛叫着我的名字。
冲过来，紧紧抱着我。
让我坚持住。
我不知道萧凛的喜欢从何而起。
但现在却是我唯一能赌的东西。
我一直在等待。
离开白云观的这一天。
我赌，萧凛交代过这些人。
不能伤害我。
果然。
我赌赢了。
看着我消失在河水中。
萧凛派来的人着了急。
他们没想到，一个刚重伤痊愈的人。
还能飞身夺马。
被追到崖边，就那样跳进了冰冷的水中。
有人跟着跳了下来。
可水面上早已没有了我的踪影。
感谢萧凛。
送来的衣裳首饰。
让我有足够的钱，寻找藏身之处。
躲过他隐秘的搜查。
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。
想要报仇，单靠我是不行的。
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。
萧凛的敌人有两个。
一个是秦王萧湛。
统领着大夏的半数兵马。
去年，出征南越，至今未归。
另外一个就是当今皇帝。
今年只有十岁，被当作傀儡的皇帝。
但他住在深宫，还被萧凛严密监视着。
想要靠近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但还有一个人。
皇帝的同胞姐姐，长公主萧绾。
小皇帝登基后。
萧绾便搬出了皇宫，住进了公主府。
皇宫难进。
公主府就不一样了。
而且，能在那场夺嫡之争中保护弟弟登上皇位。
长公主是值得合作的人。
9
如我所料。
长公主对萧凛的去向很感兴趣。
“大哥去凉州做什么？”
长公主似乎是问我，又像在自言自语。
“臣女以为，摄政王真正的目的地并不是凉州。”
姐姐救下萧凛前不久。
曾有消息说。
西戎有异动。
父亲，想必是察觉到什么。
不愿配合，才招来了杀生之祸。
“你是说西戎。”
长公主十分敏锐。
“臣女斗胆，”我深深拜下。
“臣女少时也跟着父亲读过几本史书。”
“史上，凡是幼年君主，到了要亲政的时候，与权臣之间，必有一战。”
“如今，摄政王已有动作，难道长公主要束手就擒吗？”
长公主冷笑一声：
“呵，你确实大胆。”
瞬间，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。
顶着长公主慑人的目光。
我接着说道：
“俗话说，学成文武艺，货与帝王家，我虽是女子，却也自信能帮的上公主。”
许久，那道凌冽的目光终于移开。
“不过，我就喜欢胆子大的。”
“那我就拭目以待了。”
既是同盟。
长公主便不再隐瞒。
于是。
我听到了那场夺嫡之争中。
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先皇死后。
萧凛曾拿出一份遗诏。
说，先皇要传位给他。
但其他几位皇子都不承认。
先皇死的突然。
当时，只有萧凛的生母魏贵妃在旁。
他们说萧凛矫诏。
接着，便是那场争斗。
当时，魏家在朝中势力最大。
本来已经压过了其他几个皇子。
可是，一直在外历练的五皇子萧湛回来了。
他手里拿着。
能控制大夏半数军队的虎符。
调动禁军控制了整个京城。
“其实，五哥当时直接登基，也不是不行。”
“自然是行的，只是要流更多的血，”我默默地想。
10
首先，是沈家。
夺嫡之争中。
沈家站错了队，元气大伤。
靠着萧凛才又回到朝堂。
要说沈家有什么利用价值。
那便是祖父征战多年留下的旧部。
其中有一支，就在离京城不远的栎阳。
萧凛若要起兵。
这支军队便可控制京城。
不久后的朝会上，一名年轻的御史站了出来。
弹劾沈家兄弟勾结旧部，图谋不轨。
此话一出。
满堂哗然。
沈家到了这一代。
两个嫡子都走了文官。
庶子虽曾官至凉州都尉。
却早与沈家决裂。
此刻突然被人弹劾。
才想起。
沈家也是五代列侯。
直到祖父在世时。
在军中还有一席之地。
朝中不乏聪明人。
已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萧凛。
不过，立刻有人出来反驳。
说这个御史完全是无稽之谈。
是在哗众取宠。
又要以扰乱朝会之名，命人将他拿下。
年轻御史不慌不忙走到柱旁。
持笏而立。
他痛斥小人颠倒黑白。
之后，就作势要往柱子上撞。
大殿两旁都有禁军侍立。
御史的额头刚碰到柱子，就被抱住了。
闹了这样大的动静。
皇帝发话，让大理寺审理。
萧凛并不担心。
大理寺半数以上，都是他的人。
只要两个伯父抵死不认。
没有证据。
这件事，很快就可以过去。
但就在大理寺要结案时。
韦御史又告了沈家一状。
杀害原凉州都尉沈秋。
韦御史在朝会上提议，派人去凉州。
调查此事。
“王兄，韦御史言之凿凿，不若就让他前往凉州如何？”
“若他什么也没查出来，那就重重地治他的罪。”
小皇帝一脸真诚地看着萧凛。
此刻，萧凛心中却五味杂陈。
他想到了沈清。
最近发生的几件事，让他意识到，沈清还活着。
这一瞬间，他是开心的。
在凉州城外。
他一眼，便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女子。
他看着她打马而过，目光追随着，直到她远去。
只是，他没有想到，她是沈秋的女儿。
那次去凉州。
除了与西戎结盟。
他本就有意拉拢沈秋。
可没想到。
沈秋那样不识抬举。
撞破了他和西戎人的联系。
他逃离时，受了伤。
也是缘分，被沈秋的大女儿救下。
既然不能为己所用，那便除去好了。
一个不起眼的小兵，背后一支冷箭。
但是。
当知道杀的是沈清的父亲时。
他后悔了。
而且，还让沈清知道了真相。
他希望沈清能像她姐姐那样，装个傻，把这件事揭过去。
留在他身边，做一只乖乖的小猫。
可那样，就不是他喜欢的沈清了。
他拼命把沈清送到白云观。
求着舅舅救沈清一命。
舅舅说他是给自己留下祸患。
以后，一定会后悔的。
当时，他只觉危言耸听。
11
“王兄，意下如何。”
小皇帝又问道。
萧凛拉回思绪。
沈家两个废物，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。
也该死了。
“皇上的提议，甚好。”
萧凛答应的痛快。
小皇帝心中却升起了不安。
果然。
韦御史还没有离开京城。
沈家二人就死在了大理寺。
两人留下血书。
以死自证清白。
姐姐也站出来替沈家证明。
沈家的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。
但是。
关于摄政王篡位的流言却愈演愈烈。
京城一时人心浮动。
就在这时，边关送来了南越王的降书。
秦王萧湛大败南越。
不日将班师回京。
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，传遍了大街小巷，人们都沉浸在打了胜仗的情绪之中。
热切盼望着秦王的归来。
所以，那夜的喊杀声，成了京中许多人的噩梦。
12
一开始。
是城外的叫喊声惊动了守城士兵。
他探头去看。
夜幕中。
黑压压许多兵马站在城墙下。
“我们是秦王帐下，遵秦王命，先行回京。”
“有重要情况报告皇上。”
让士兵打开城门，让他前去复命。
京中人人都知秦王打了胜仗。
士兵看着秦王的旌旗。
没有多做怀疑。
命人打开城门。
一刻钟，城门没开。
楼下的人开始催促。
士兵回头提醒，才发现。
城楼上站满了人。
都是陌生面孔。
惊怒交加。
士兵大声喝问：
“什么人？”
“城门重地，竟敢擅闯。”
只见一人手持令牌走上前来。
“陛下。”
待看清上面的字。
士兵慌忙跪下。
片刻之间，羽剑已经射到了城头。
喊杀声响了起来。
城内。
临街的窗户亮起又暗下。
屋内的人长呼出一口气。
听着马蹄声朝着皇宫而去。
萧凛站在宫墙外。
看着那扇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。
那个早已安插在禁军中的内应急步跑来。
向他报告今夜的布防。
萧凛带人长驱直入。
直到皇帝的寝宫。
萧凛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。
这个从未看在眼里的小皇帝。
居然敢算计他。
将他的计划暴露于人前。
他必须在萧湛回来之前拿到禅位诏书。
所幸，南越这场仗打的够久。
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准备。
沈家也算起了些作用。
栎阳守军应该已经进了城，朝着各大臣的府邸去了吧。
皇帝登基不过三年。
原本支持他的一些人，竟慢慢倒向了皇帝。
这些人不是要支持正统吗？
有了禅位诏书，他就是正统。
还有沈清。
他特意交代，公主府一只鸟都不能飞出来。
可下一刻，萧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
寝殿空无一人。
“去找。”
他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内殿角落扔着一个内侍。
萧凛看过去。
正是他安排在皇帝身边的人。
“皇上呢？”
内侍战战兢兢，好半天才发出声音。
“奴才…奴才被打晕了，不…不…”
一道亮光闪过。
内侍的话戛然而止。
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。
“出宫。”
13
萧凛猛地甩下一鞭子。
宫门口就在眼前。
今夜形势不对，他要尽快出宫。
就在几步之遥时。
萧凛眼睁睁看着宫门关上。
一排弓箭手出现在宫墙之上。
我跟在长公主身后，缓缓走出。
看着萧凛脸色变幻。
太阳升起，有胆大的人推开一丝门缝。
街上一片宁静。
仿佛昨夜的喧嚣不曾发生。
朝堂上，已不见了摄政王和魏相的身影。
自从沈家的事开始。
大臣们早已料到纷争不可避免。
却没想到，会这样快结束。
再次见到萧凛，已是半月之后。
看到我，他脸色恢复了些神采。
刚想说话，却被人一把抱住。
姐姐眼中含泪。
扑倒在萧凛身上。
萧凛兵败后。
我不用再隐藏身份。
姐姐在公主府门口等了我三日。
自沈家那件事后。
姐姐成为京城各家女眷的座上宾。
我曾在公主举办的宴会上远远见过她。
和各家夫人小姐相谈甚欢。
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凉州的影子。
最后。
我还是见了姐姐。
她看着我，那目光如凉州冬日的风霜。
更冷的是她的声音。
“我要见萧凛。”
“他是逆贼，你确定要和他扯上关系。”
或许是我的语气刺激到了她。
姐姐声音骤然拔高。
“沈清，我讨厌你。”
“你没和你抢小五，你却抢我的阿凛。”
“是我救的阿凛，是我救的…”
看着姐姐被恨意烧红的眼睛。
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我从没想过，她会这样指责我。
先不说。
萧凛是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。
从始至终，我都对他避之不及。
至于小五。
我都不知道，姐姐何时喜欢过他。
那个突然出现，又突然消失的白衣少年。
这一刻，我忽然就不再想管她了。
从她选择萧凛的那刻起。
她早已不是父亲的女儿，不是我的姐姐了。
所以，我把他带到了萧凛面前。
就当是和姐姐最后的告别。
14
姐姐指着我。
“是她。”
“她将凉州的军队调到了京城。”
“将栎阳守军挡在城外。”
“若不是她，你怎会如此。”
和姐姐此刻的癫狂不同。
萧凛平静地有些过分。
“从起兵的那一刻起，我就知道，要么得到天下，要么…身首异处。”
萧凛抿了抿唇，脸上露出一丝嘲讽。
“沈清，其实你和我一样。都是为达目的，不择手段的人。”
“凉州兵马被调走，若萧湛不去救援，或者迟上那么几日。”
“西戎兵临城下，你就没想过后果？”
萧凛盯着我，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。
“不。”我缓缓开口。
“秦王和你不一样。”
“他是真正的皇室血脉，不会把自己的子民置于险地。”
萧凛跌坐在地。
脸色颓然。
“你们都知道了？”
萧凛兵败后。
先帝身边的老宫人说了一个秘密。
先帝不是死于急病，而是被魏贵妃毒害。
本朝太子，立嫡立长。
皇后多年无子，当时几个宫妃同时怀有身孕。
魏贵妃早产生下大皇子。
魏凛既是长子，母妃位份又高。
可先皇迟迟不立太子。
更让魏贵妃心惊的是。
先皇似乎对萧凛的身世有了怀疑。
她自然知道。
为了太子之位，魏家做了什么。
混淆皇家血脉。
若继续查下去。
魏家恐怕要***。
于是。
魏贵妃铤而走险，在先皇没有防备时。
先下了手。
老宫人躲在内殿，侥幸没被发现。
隐忍到此时，才敢说出真相。
“那个女孩是芸娘？”
听到我的问话声。
萧凛眼神渐渐清明。
他死死盯着我。
脸色变幻莫测。
许久，他苦笑。
“小时候，我很喜欢去白云观找小舅舅。”
“芸娘傻呼呼的，常常追着我要糖吃。”
“我曾想让她消失，但小舅舅不允许。”
“在这世上，小舅舅最疼我了，他说的，我都听。”
“除了…救你那件事。”
“第一次见你，我就知道，你和小舅舅是一类人。”
“可惜，我终究是抓不住你…”
萧凛的话刺痛了姐姐。
她再也无法忍受。
大叫一声，推开萧凛。
眼中盛满怒意，盯着我，一字一句说道。
“沈清，你不要得意太早。
“总有一天，我会让你尝尝我今日的滋味。”
说完，她大步朝外跑去。
“沈清，你该谢谢我。”
萧凛已经平静了下来。
“你今日来，哪里是为了沈瑾。”
“你只是想让我承认芸娘的身份吧。”
“整个魏家都该死，她，是无辜的。”
“还有。”
“我很后悔，杀了你的父亲…”
15
重新站在阳光下。
我长长呼出一口气。
都结束了。
此时，京中的护卫已由凉州守军接管。
郭叔升为左武卫将军。
统领皇宫禁军，成为了皇帝的心腹。
而凉州，此时由秦王镇守。
或者说。
是凉州困住了秦王。
我向长公主请辞。
她面露不舍，叹息。
高处不胜寒，难得有说真话的朋友。
但最终同意了我的请求。
16
告别长公主，我独自南下。
走过了大夏的许多山水。
一晃三年过去。
我躺在江南的小舟上，嗅着风中的荷香。
与凉州全然不同的风景。
冲散了阴谋与算计。
却让我更加思念昔日的美好。
我又一次想起了与小五的初见。
那天，他仰着下巴，眼神滑过我沾了尘土的脸颊和握着长枪的手，直到我微微起伏的胸口。
“登徒子！”
我手腕转动，长枪直直刺向他。
父亲忙挡在中间。
他说，这是骠骑将军的晚辈，来凉州历练。
我冷笑一声，放下长枪。
原来，是个仗着家世，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。
谁知，这讨厌鬼却缠上了我。
我们在草原上策马，一起偷喝父亲埋在树下的女儿红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小白脸被边关的风沙镀了层金。
硬朗的下颌长成了吸引人的样子。
只是喜欢还未说出口。
他就突然消失了。
没有留下只言片语。
来到江洲。
我曾暗暗查访过。
骠骑将军家里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小辈。
荷香醉人。
我不愿起身，直到月亮高悬。
连月亮都和凉州的不一样。
此刻，我决定不再逃避。
17
凉州城还是记忆中的摸样。
只是物是人非。
那些熟悉的人都离开了。
我走在和他一起逛过的集市上，心情低落到极点。
“二小姐，你回来了！”
包子铺的老板娘一脸惊喜，招呼我坐下。
“大家都念着沈将军呢。”
“那个马都尉，欺男霸女，尽干坏事。”
“多亏来了秦王，打仗厉害，对咱们也好。”
我微笑听着。
临走前，老板娘叫住我。
她语气中带着不确定。
“我在街上见过秦王一次，他很像一个人。”
“像…和你一起买包子的小五。”
一瞬间，我想通了所有。
小五消失的时间。
正是先帝突然驾崩。
秦王排行第五…
告别老板娘，我星夜兼程，踏上了去京城的路。
皇帝大婚，秦王于月前回到了京中。
我想知道。
他为何不辞而别。
我赶到京城，却得知，秦王已经离开了。
不过此时。
我反而没有那样迫切。
离开京城前。
我还是去见了长公主一面。
皇帝已经亲政，而宫中也有了皇后主事。
功成身退的长公主却有几分落寞。
果然。
深宫永远是权利的角斗场。
途径白云观，我去看了芸娘。
她将我拒之门外，屋内是压抑的呜咽声。
“你害死了师傅，你走！”
我有些难过。
一个身份不被承认的公主。
或许永远也得不到自由。
18
凉州的城门遥遥在望。
我一甩马鞭，加快了速度。
忽然。
马头前倾，重重摔在了地上。
是绊马索！
我伸手拍向马背，刚刚站定。
一张大网兜头罩下。
将我困住。
异香飘来。
失去意识前，我看到姐姐站在前方。
脸上笑容阴狠。
我没有想到再见小五是这样的情形。
姐姐的匕首死死抵在我的脖子上，威胁小五交出虎符。
几年未见，当初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糊。
现在的他，是有“战神”之称的秦王——萧湛。
“放开她。”
萧湛开口，声音低沉，“虎符，给你。”
姐姐身后缓缓走出一人。
伸手要接虎符。
我死死盯着那人。
满是不可置信。
“郭叔！”
“为什么？”
郭叔顿了顿，微微侧头。
“对不住了，二小姐。”
“皇命难违。”
就在郭叔分神的一瞬间。
几十道黑影从暗处窜出，姐姐带来的人立刻被压制住了。
“沈清，看来他也不是那么在乎你。”
药效还未过去，我无力反抗。
萧湛越来越近。
姐姐手上用力。
刀刃压紧，温热的液体淌了下来。
“今日，我们便一同去见爹爹好了…”
话未说完，姐姐身体一颤。
握着刀的手渐渐垂下，压着我倒在了地上。
一支箭插在她的后心，如同射中爹爹的那支。
“沈清，我恨你…因为你，我从小没了娘。”
“爹爹也更喜欢你，你夺走了所有我喜欢的东西…”
姐姐声音颤抖，脸上似哭似笑。
“…小五，给你留了信的。”
“是…我拿走了，这件事，是我对你不住…”
姐姐的话如风声从我耳边略过。
我呆呆看着那支箭。
带走了我最后一个亲人。
19
不久后。
萧湛挥兵南下。
势如破竹。
我意识到。
之前的想法有多幼稚。
身为皇子。
又有绝对的实力。
怎么可能甘心一直屈居人下。
萧凛和秦家的倒台。
反而让他没了顾忌。
一切筹谋都成了笑话。
我们一家，只不过是无意被卷入皇权争夺中的蝼蚁罢了。
曾经和长公主的筹谋都成了笑话。
再次见到萧湛。
他已经龙袍加身。
“阿清，我好想你。”
萧湛紧紧抱着我。
语气一如年少时那样。
“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了。”
我鼻子有些发酸。
这个场景我曾幻想过很多次。
可随即。
萧湛身上若隐若现的清香让我瞬间清醒。
他不再是凉州的小五了，而是刚刚大婚的新帝。
新后是范阳卢氏的贵女。
与萧湛再般配不过。
而我。
一个没有背景的孤女。
在深宫中。
萧湛的情谊就是全部的依靠。
而年少的情谊。
又能挡得住几次诋毁。
20
廊下，几名宫人走过。
我的目光落在了最后的宫女脸上。
“青儿。”
那宫女忙屈膝行礼：“娘娘，有何吩咐。”
“随我来。”
我走进内殿。
青儿垂头站在下首。
人畜无害的样子。
“帮我传个口信吧。”
“给皇后娘娘。”
青儿的手掩在袖下，微微发抖。
“贵妃娘娘…”
我静静坐在上首，一言不发。
良久，青儿颤抖着声音说道。
“奴婢一定带到。”
几日后。
我见到了卢砚秋。
虽早有耳闻。
但此刻，我还是微微吃了一惊。
真是个大美人。
姿容绝世，艳若桃李。
言行举止。
却处处透着百年世家才能养出的端庄气度。
卢家确实看好萧湛。
将这样出色的女儿嫁给了他。
我感叹。
用不了多久。
萧湛就会爱上她。
卢砚秋掌管后宫。
要送一个人离开很容易。
她问：
“你这样笃定，我会帮你？”
我看着她的眼睛。
里面没有好奇，只有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“娘娘知道，皇上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。”
“您也是在帮他。”
卢砚秋眼神复杂。
终是冷冷开口。
“但愿你说话算话，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，不然，我不确定会不会杀了你。”
21
海风湿咸。
在大夏的最南面的小镇，我留了下来。
即便相隔万里。
但萧湛的消息。
总会不经意间飘来。
一次是驿站里。
歇脚的商队，高声赞扬这位年轻的帝王又打了胜仗。
将西戎赶到了更远的沙漠。
一次是在码头。
老船工语气轻快，说皇帝减免鱼税，惩治恶吏。
还有一次。
买胭脂的少女，带着憧憬，谈起帝后深情。
虽是只言片语，但足以勾勒出一个勤政明君的形象。
这就够了。
他应该坐在那里。
而年少的羁绊，早已随着海风打磨，成了我心底一道安静的疤。
“女侠…”
身后传来一道弱弱的呼声。
我深吸了口气。
李祈，这个书呆子。
看见我教训两个地痞。
从此便一本正经叫我女侠。
时时出现在我身边。
我回头。
他手捧一株兰花。
“这株兰花，名春山清玉，我托人从闽中求来的。”
“我觉得…它很像你。”
李祈红着脸，眼神清冽。
不自觉的，一丝笑意染上了我的嘴角。
我忙压下。
前尘已远，或许我该抓住这屡兰香。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1 18:11:15